二十年前，35秒13分

二十年零十天前，2004年12月9日，休斯顿。终场前49秒，圣安东尼奥马刺领先休斯顿火箭10分。

然后麦蒂在35秒里得了13分。

确切说，四个三分球、一个罚球。

第一个球。

马刺换防，201公分的罗斯——嗯，大前锋马利克·罗斯，不是德里克·罗斯——对位此前25投8中、三分球8投1中的麦蒂，前后步站位，离麦蒂一步距离；麦蒂起跳投篮，罗斯的手抬起已经晚了。嗖。

马刺换防，是不想给火箭外围强投的机会。罗斯希望既阻截麦蒂的投篮，又把他导向一侧；但因为麦蒂的低重心长腿，可以轻松迈过罗斯，所以罗斯撤一步。

但麦蒂的表现还是超出了罗斯的预期：

他的低重心和长腿让对手不敢贴近；他的迅疾起跳和长臂让罗斯反应不及。

1997年麦当劳全明星时，新闻报导麦蒂报的身高已有接近206公分。那年体测，他的助跑跳44英寸近一米一，臂展218公分。40码4秒4——作为对比，185公分跨NFL和MLB的不世奇才博·杰克逊40码跑是4秒1，乔丹大一时是4秒5，大三达到最快4秒3：可是他俩都比麦蒂要矮。

第二个球。

布鲁斯·鲍文，NBA当时最卓越的外围防守者，一路追着麦蒂；麦蒂过半场，找右翼姚明掩护；鲍文如藤绕树，紧追麦蒂；麦蒂闪出一线空档时，邓肯已到三分线，摆出拦下不知多少次投篮的“我只是站着举手，你是骗不到我犯规的”防守姿势。

但麦蒂一个假动作，恰恰闪出了一线空档，蹭着邓肯出手。NBA史上最卓越的防守者之一、七个月后就要拿到自己第三个总决赛MVP的邓肯，被麦蒂打了四分。

这个球的可怕，在麦蒂的运球绕掩护，在他假动作重心起落的协调控制——空档是跟鲍文盘旋中蜿蜒出来的，三分球是在跟邓肯对抗下投中的。一瞬间化柔为刚的转折：

协调。

第三个球。

界外球，麦蒂绕掩护切出走位；帕克敏锐地绕前挡住麦蒂，鲍文跟出；麦蒂高跳在帕克头顶接球——毕竟是218公分的臂展——面对鲍文，突破；鲍文当世无对的黏碎步跟紧麦蒂，麦蒂走到三分线右翼，起跳，空中调整身位双动投篮出手：三分球。鲍文一步都没失位，但干扰不到。

2015年，皮尔斯说过麦蒂很难防：

“他是个小前锋身型的组织后卫……他投篮点太高了……没法紧贴他，他的运球和速度可以过你；即便你紧贴着他，他还是可以强起投篮，好像一辆永远面对绿灯的车。唯一防他的办法是避免他手热起来，所以得竭力控制他的转换进攻得分：打反击时你让麦蒂投两个，他就手热了，那就一切都完了。”

鲍文能贴住当时的任何球员，但麦蒂根本不用摆脱他。

创造机会的大师都是低重心，比如韦德；无法干扰的终结者都是高出手点，比如杜兰特。

如果低重心+高出手点合一？

那就万事休矣。

鲍文没给麦蒂任何机会，但麦蒂运球到点，起跳，出手：

鲍文没有失位，但麦蒂得手了。

第四个球。

麦蒂后场断球，推进前场，直找左翼，面对布伦特·巴里和邓肯们，高高跃起，起手，命中。35秒13分。

这就是皮尔斯所谓的“麦蒂守转攻投篮”。他过中场时稍微减速了两步，拔起，出手点高到巴里们根本够不到的地步。

七个月后，马刺将拿到三年里第二个NBA总冠军。马刺是那年NBA最好的防守球队：每100回合丢98分。鲍文和邓肯都是留名NBA历史的卓越防守者。

所以35秒13分才如此有意义。

类似于，科比的三节62分可能比他对猛龙的81分更伟大：因为三节62分是在那年西部冠军小牛头顶得的，比猛龙高到不知哪里去了；类似于，2008年勒布朗对凯尔特人的45分可能是最被低估的卓越演出：因为那是在常规赛66胜并最终夺冠的波士顿花园得到的；类似于，为什么说乔丹后三连冠时的状态随心所欲？1996-97季，34岁的他有两场50+——一场是对范甘迪执教尤因统领的纽约尼克斯，一场是对莱利执教莫宁统领的迈阿密热，两支铁血绞肉机队伍。

麦蒂是在马刺头顶得到的35秒13分。而且方式各所不一。四个球，马刺用了换防、绕掩护、局部夹击、绕前、单防各种花式。但麦蒂还是搞得定：低重心。高出手点。协调性。运球。弹速。重心调整。

里弗斯认为，魔术时期的麦蒂——就是两个得分王的麦蒂——如果可以不必得分，会表现得更好，“他真的很能传球。”嗯，就像皮尔斯说的，“小前锋身体里的组织后卫。”

“他不是个好射手。”这是范甘迪的原话，但是，“他是个非常非常好的传球手，非常好的得分手，他能做一切：能防守，能传球，能抓篮板。”

在35秒13分之前，他25投8中，三分球12投1中。

但他就是可以随心所欲地制造投篮机会：你无法阻拦他创造投篮机会，而且他手一热起来，就无视防守了。

听上去很荒诞：一个35秒内射进4个三分球的家伙，被他的教练认为，投篮不是他的特长。

这还是已经受过背伤的麦蒂。

对手是七个月后即将夺冠的联盟最强防守球队。

对位的是锁遍全联盟防守阵容的组合邓肯+鲍文。

但他还是完成了35秒13分——还是毫无征兆，手冷了一整场，忽然就闪出来的这么，仿佛横空而出的13分。